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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耀枫心里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耀枫很小心地保存着，藏得严严实实，对谁也没说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因为耀枫知道，他的秘密如果说出来，会吓坏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第一章 秘密
今天是星期天，耀枫起得很早。因为他要去图书馆看书。出门时，妈妈说：“你倒是有空就去图书馆。看了那么多书，也没见你有点长进，考试老还是差人一大截。”耀枫笑笑，也不和妈妈争，在门口拿了把伞就走了。
其实，耀枫自己最清楚，他最不喜欢看书了，面对家里那几本教科书都头痛，何况是图书馆里整整一屋子的书？只是因为“他”很爱在星期天去图书馆，所以耀枫也去，为了远远地看看他。看他专心看书的样子，看他那副大大的眼镜不时从鼻梁上调皮地滑下来，他就只好用手再把它推回去的样子，耀枫心里就觉得那是一种莫名的幸福。连自己借来装装样子，从来没看过的书也变得可爱起来。
多年以后，我问耀枫：“你后来认识他了吗？”耀枫轻轻地摇头，说：“没有，一直到我后来考上大学离开那座城市，都没有和他说过话。当然也就不可能认识他了。”我发现，耀枫说这段话的时候非常平静，从他身上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悲伤和遗憾。
那天，他也和往常一样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堆着几本厚厚的书。耀枫赶快胡乱拿了本书，坐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假装翻弄着书本，却拿眼角悄悄地瞟他。今天他穿了件深蓝色的衬衫，天气也开始热起来了，可是他还是连领口和袖口的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耀枫忍不住扬了扬嘴角，想：这么热，你干嘛还穿得像约会的样子呢？果然，没过多久，他就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绢擦起额头的汗了。耀枫觉得他真是逗死了，刚想大声笑，忽然想起这里是图书馆，不能吵闹的地方，就赶快收住笑，往四周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才刚走到9点半，时间还早，图书馆里人不多。可是就在耀枫朝右边看的时候，迎上了一双正在盯着他看的眼睛。
耀枫回忆说：“那时候，我真是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盯上我了。”一想到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了，耀枫就觉得心里直发毛。那是个比耀枫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个子很高，脸上轮廓分明。头发又长又乱，可是看久了，你会觉得那种慵懒的样子其实很适合他。但是当时耀枫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只觉得脸红到了耳根，心里乱成一团，于是，他马上站起来，匆匆还了书，低下头用最快的速度走出了图书馆。
我明白的。我们，我是说和你我一样的人们。或多或少都有不肯向人坦白的秘密，哪怕是面对最纯真的感情的时候。也许，你也在当年做了同样的决定吧，耀枫。很难相信，岁月可以把人改变得这么厉害，那个曾经为了掩护自己脆弱的内心的小男孩，今天却坐在这里，品一口苦涩的新茶，把自己的过去向我娓娓道来。脸上的表情居然平和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么后来呢？”我追问道。耀枫把头转向窗外，瞧了一眼阳光，微微翘了一下的嘴角泄露了他心里幸福的秘密。
最要命的事情还不止这些。耀枫越走越快，到后来几乎是跑着穿过了大街小巷。等他觉得到了安全的距离外，才停下来喘气。平静下来后，耀枫从害怕的心情中找到了一丝安慰，至少我逃脱了。耀枫得意地想到这里，像个偷吃了密糖的孩子般笑了。时间还早呢，不如先逛逛再回家吧。耀枫把手插进裤袋，吹着口哨，在阳光的照耀下轻快地漫步，把不愉快的心事暂时忘却了。但是，这点阳光很快就消失掉了。一片乌云催着耀枫回家。
听耀枫描绘他的家，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长长的砖瓦平房，一共有三排，就像中文的“三”字。每家人都有自己的一块小小的后院，大多数人都种上花，也有人种蔬菜、葡萄。而耀枫的家很好认，因为他家后院里种了一棵高大的芭蕉。当他跑到能看见那棵芭蕉的地方时，雨已经开始下起来了。耀枫加快步伐，不想弄湿才穿的新衣服。等到他再跑近了一些，猛然停了下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那个刚才还在图书馆盯着他的男孩子，正从他家里走出来。他究竟是谁？为什么会找到我家里来？可能他已经把我的秘密告诉了我妈妈。耀枫只觉手脚冰凉，麻木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男孩发现了他，撑起一把伞，小跑到他的面前。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了。一直到他喊出耀枫的名字，耀枫才抬头看了看。
“他什么样子？”“哦，那是把样式很传统的油纸伞，上了不止一道桐油，很大......”“我不是问‘它’，是问‘他’。”耀枫带着迷人的微笑，把双手交叉在胸前，沉吟了一小会儿，才说：“他和我同一所学校，比我高一年级。当时我初中二年级，他初三。”“那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夕。”耀枫看着他模糊的笑脸，才发觉双眼竟然已经充满了泪水。“不在人前哭”永远是耀枫的格言，所以他赶快低下头擦去眼泪。然后，再次抬头望向那个叫杨夕的人。他还是带着笑，用那把大伞替耀枫遮挡雨水，“你的伞忘在图书馆了。我的妹妹和你同班，所以我向她问了你家的地址，把伞给你送来。”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脸上洋溢着一个更灿烂的笑，“免得你挨骂。”说完，伸手理了理耀枫额前的几缕乱发。耀枫发现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很长，优美得近乎艺术。“那时我是个很容易害羞的男孩子，心事全摆在脸上了。”耀枫满脸模糊的幸福，静静地回忆说。
我笑了。我知道，他一定是当时脸红了。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杨夕都没有再和耀枫联系，虽然身在同一所学校，可是耀枫唯一能看见杨夕的机会就是在做广播体操时的遥望。因为杨夕快毕业了，所以放学也比耀枫晚，上学也比他早。他也许都把我忘了。只要耀枫落寞地想到这里，顿时有一种空虚感拉着他往下掉，心虚得连呼吸都紊乱了。那段时期其实也不算长，可能只有三个星期吧。用耀枫自己的话说，那是他在真空中生活的三个星期，走路也像踩着棉花，心里想的全是杨夕那头漂亮的乱发和笑容，其它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忽然感到未来的不可预料，对一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来说，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改变。我突然想到，耀枫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慢慢变成现在的模样吧。
“可是有一个问题。”好奇心使我打断了耀枫的思绪。“什么？”“你既然已经开始感觉到自己感情的起伏，就算那时候你也许还不知道这就是恋爱。可是你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去主动找他呢？”我的问题让耀枫陷入了一阵沉默，一时间，四周安静得如同时光停止，只有耀枫沉沉的呼吸声弥漫在我的耳边。“本来想说是因为不想耽误他毕业考试。但是好象骗不了你。”说到这里，耀枫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他继续说：“真正的原因是我怕得到我不愿意得到的答案。我很怕受到伤害。”说完，又是一阵沉默。我端起面前荡着绿波的茶碗，喝了一口淡淡的苦涩，对他说：“我猜你现在很后悔，后悔没有早点去找他。因为他才是你真正的初恋情人，而不是图书馆里那个书呆子。”
在我说话的时候，耀枫眼睛一直都盯着他的那杯茶看。他喜欢喝浓茶，今天喝的虽然是新炒的毛尖，可是他的茶汤仍然是接近棕色的那种绿。那杯茶比我的这杯要苦得多。等我说完，他就拿起茶碗一口气喝干。茶太苦了，看得出耀枫很努力才吞下那杯苦水，连在一边看的我都能感觉。放下茶碗，耀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给了我一个无比阳光的微笑，说：“对啊，因为这才是我最大的秘密。”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我像是被传染了一样也跟着他笑起来，越笑越厉害，声音也越来越大，到最后，交谈的心情也全被笑散了。这次长谈就此草草结尾。
我也不必问他以后了，以后的事情我想我已经知道。重要的是，在爱情刚刚降临到你身上的时候，那种心情，那种感觉，可能真的会成为你一生最甜蜜的秘密。（第一章完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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