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兵的历史（二十四）
×连就是我们暂住的家，等我们队伍到达终点时天已经快黑了。吃完晚饭，干部们都一
起喝酒去了，我们战士就兴奋的和分别已久的战友们叙旧，所有的劳累都在这幸福的时刻而
忘
记。我先在连部把指导员要住的屋子收拾了一遍，正在整理装俱时，新兵连的战友就在窗外
边
喊我快去班里聚会，我高兴的说一会就去。和久别战友相聚的兴奋也叫我的痛苦减少了几分
，
收拾完东西后我就快步的跑到战斗班里去。
我们新兵连三班的战士分到×连四个，加上我跟小勇一共六个，一大半的战友相会了。到
了班里见到他们正聊的起劲，小勇也高兴的笑着呢。我看了看他没说话，跟其他的战友打招
呼
。战友们又开始把我围上了，天南地北的聊。发言时只要我说话小勇就不插嘴，他说话时我
也
保持沉默，其他的战友我感觉他们好傻竟没看出来我跟小勇这微妙的关系，聊到晚上八点多
钟
时到了高潮，战友们开始想喝酒，抱怨他们条件怎么艰苦，连想买酒的地方也没有，想好好
招
待我和小勇都没条件，我说我有办法你们等着。
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有一个指导员我能解决天下事。这就是跟指导员好的益处。从内心来
讲我是势利的，也是虚荣的。
他们干部正喝酒呢，我就叫指导员说有他电话，他出来后我就开始撒娇管他要东西。他考
虑了一下理由是我们也实在太辛苦了，战友也难得相聚，破例答应我一次，就同×连的连长
说
了一下，人家立即就答应了。
我不但拿来了酒还有一大块羊肉。战友们说兔子始终都是兔子，到那里都有能耐。我们开
怀畅饮，就一瓶白酒大家也不分开，嘴对嘴轮着喝，我的酒量不行轮到我时我就小抿一口，
到
了小勇手里他就猛灌自己，我知道他也不爱喝酒的，我也知道他想喝醉，我看得难受了，就
让
自己回想他掐我脖子时的情景，他看我恶狠狠的眼神。一直喝到熄灯号放响，我才说我要走
了
回连部看看指导员，战友们知道那是我的工作，也没强留我。
我走出班里，兵舍的走廊很长，又黑又冷，我孤零零的走着，陪伴我的只有自己那长长的
身影……离开喧闹的环境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孤独，好象自己一下子成熟了，似乎什么都
看
开了，我也不加快步伐，慢悠悠的一个向外晃……
我听见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我回头看了看，这么熟悉的身影呀！那曾经压在我身上的
温暖，如今感觉这么的冰冷，如今夜一样。
我转过头继续走自己的路，小勇抓住我的肩膀，用力的把我转到他的面前，我没有反抗，
任由他的摆布。
夜深了，漆黑的一片我看不见他的脸他的眼神，我只能听只能闻，我听见他呼吸的急促，
就如猎豹对面前弱小动物最后的祈祷，我闻到他浓重的酒气，这容易让人迷醉的味道，今夜
是
否还能让我迷失？
周围太静了，小勇呼呼的喘息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无忌的荡漾，下一步他该干什么了？我不
知道，但我感觉那将是惨痛的，我惧怕……我要逃脱……今夜他醉了，醉的人什么都能干出
来
。我没有醉，我还能跑。
但是我没跑了，小勇把我狠狠的压到墙上，他宽大的身躯包住了我，用他的体重挤压着我
，我拼命的挣扎，但在他的怀里我是徒劳的……
酒让人疯狂，小勇也是人。他不是亲我，而是在咬我，含着酒精的唾液在我们的嘴里来回
的流淌，他给我送来，我又还给了他……
我的心狂跳，因为他让我无法呼吸，我的嘴唇生痛，因为他疯狂的啃咬……不！我不要！
我不要！
我咬住了他的舌头，狠咬了一口，小勇就更压紧了身躯，我感到了嘴里的腥涩……小勇又
把血送到了我的嘴里……他宁死不放我……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我不再挣扎了，不再动一点，我无力的让自己倒在他的身躯里
，让他折磨……
小勇肆虐着我……
我死了……
小勇终于感到我的“死”，立即松开对我的束缚，我软软的倚在墙上，小勇吓的不会说话
了，拼命的摇晃着我……
我活了……
我猛一闪身，跑了……
晚上指导员跟连长一个屋子，我就到×连的连部跟通信员一个屋，夜里开始怎么也睡不着
觉，嘴里还依稀的有小勇腥腥的味道，我又一次不能自已，内心的矛盾越演越烈……小勇好
…
…小勇坏……我爱小勇……我恨小勇……指导员……指导员……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摇晃我，我睁眼一看是指导员，他喝的有点脸红，笑呵呵问我：“累
了吧，好好睡觉，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回连队了。”
“恩。指导员你也好好休息吧，累了一天了。” “恩，好。睡觉吧，我走了。”
指导员笑呵呵的走了。
我刚刚躺好，那边床上也同样是通信员的对我说：“你们指导员对你真好啊！”
我轻轻的回了声：“恩。”
指导员好，连他也说指导员好，带着这个念头我进入了梦乡……
早上我们队伍又出发了。
坐在车上时我没跟小勇一个车，寒风还是如来时一样的刺骨，可我避风的港已是昨去今非
了。我就在寒风中动荡，让他吹去我心灵的尘埃。
车子行进到离我们连队还有四十公里时停下了，战士们都被纳闷的赶下了车，我跑到指导
员的身边问他怎么了，他说过一会就知道了。
我们所有的官兵都集合了起来，张参谋给我讲话。原来他想让我们这次在离连队四十公里
的地方下车步行十五公里后在用车拉我们回连队，车就在十五公里外等我们队伍。
真他妈的能折腾我们，我心里暗骂。我想所有的战士都会骂的，本以为结束了呢，没想到
他又来了老主意！阴险！
张参谋舒舒服服的坐车走了，队伍也跟着艰难的行进了。
这回我就跟在指导员左右，不去看小勇，眼不见心不烦。
一路上我边和指导员漫无目的的聊天边看着迷人的大漠风光。
这片沙海是如此的宽广，道路坦荡漫长，看着远方海天相连，渺无边际，看不见尽头看不
到未来，我的心就如这寂寞的沙漠，只有孤寂与满处的尘埃，春天在哪里？
“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指导员发现我的沉默。
“没想什么，就是看着这片死海心情也不好了。”
“不能想它是多么荒凉，换个角度看看，这份寂静与苍茫是地方上所不能见到的，它让人
真正的知道什么是宽广胸怀，什么是心静如海。”
心静如海！我的心呀怎样才能静下来，何时才能走出这片迷途之海？佛啊，顿悟是什么？
情迷之毒可否有解药，我要到哪里去寻找？
我的思绪在这片苍茫之地飞绕，它在寻找春的气息，能找到吗？沧海桑田春天终会来到。
“指导员你说会有海市蜃楼吗？”
“很难看到的。”
“要是出现的话，你希望看到的是什么？”
“你先说，我再说。”
“不！你先说，是我先问你的嘛。”
“那我们一起说吧。”
“好！一……二……三……说！”
我说“春天到来”。
他说“春暖花开”。
我都笑了，不知道他的春天是否和我的寓意一样呢？
指导员还在笑着看我，我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偶然看见远方一片黑云，就笑指着前方对
他说：“指导员春天要来了，你看前方有黑云，要下雨了，下了雨就春暖花开了……”
指导员半天也没回答我，我奇怪的转头看看他，发现他脸色煞白，眼里满是惊恐的盯着前
方的那片黑云，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有什么天大的事将要发生吗？
我也被他的表情给吓到了，我拉上他的胳膊摇了摇，颤声的喊他：“指导员……”。他打
掉我的胳膊对我吼叫：“快！快把装俱卸下来！”喊完就向队伍中跑回去，我边慌忙的解我
身
上的装俱边看着他异常的反应。
指导员跟连长喊了几句话，连长脸色也变白了。跑到队伍的前方，用异常沙哑的声音对战
士们吼：“同志们！我们遇到了沙漠风暴，马上把身上的所有装俱卸下来，拿出背包绳系在
腰
上，留下一半的长度系在前面战友身上，一个系一个，我说完就把队形一字排开，我们战士
是
坚强的不怕死的，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面对‘战争’我们永远胜利！能不能做到？”连长
简
短的几句训话是如此的凝重，时间紧迫！
“能！”战士们的回答声也是震耳欲聋的。我想所有的战士想法应该同我一样的，我那时
没有感到我们遇到什么自然危害而危及生命。我的心是沸腾的，似乎自己马上就成为英雄一
样
，当英雄是每个战士心中的梦想，我们盼望这一天！面对死亡曾经想过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今
天真正要面对时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坦荡，因为我们是战士！将要来的是一场战争，面对战争
我
们战士勇往直前，死而无憾！
大家没有一句话，各自紧急的干着自己的事情，三十多人排成一排，被背包绳拉成一线，
连长绑在长队的中间，好指挥全队的工作，其他的副职和排长每几名战士中插一个，配合连
长
做好基层工作，指导员当了排头，队伍的前行和主动力都在他的身上，我就绑在指导员的身
后
，我身后绑着副连长，我感觉我是最安全的，两个干部保护我。
所有的工作准备就绪，连长就用最后的时间为我们喊：“风暴来了，漫天的黄沙，可能什
么也看不见，天昏地暗的，大家就紧紧的抓住前面的人，千万不要松开，同时自己也被后面
的
人抓着，大家一定要提高警觉，时刻的想着自己有没有抓着前方，后方有没有抓着你，哪个
环
节出了问题，就赶快自己解决，不要喊，喊是没用的，什么也听不见，每一个人都是关键，
自
己的一时疏忽也许会让多数的战友陪你去……遇到危险！团结就是力量！风暴来了，我们坐
在
原地不动，但是时间一长沙子就埋上我们了，所以到一定的时间我会站起来，我一动，我旁
边
的人就动，带动全体移动，从沙子坑里出来，等待新的沙子埋我们，我们再起来……等待风
暴
的最终结束，明白吗？”
“明白！”这是否是最后的吼声，就看这场战争谁是最终的赢家。
静！出奇的静！我们全体官兵一条线的盘腿而坐，不知道大家都在想什么，我是心里很平
静的，没有对死亡的一点恐慌，好多曾经幻想的东西当真正面对时都变了，我没有想亲人，
没
有对生命的珍惜，没有爱没有恨没有欢喜没有痛……人就是这样干干净净的来也会无忧无虑
的
走……
我看了看指导员，他对我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紧握了一下。
我抬头看了看那片黑云，它正缓缓而来……
我什么也不看了，低下头用手玩着面前的沙子，就像小时侯一样一会就堆成了一个小沙包
，我就在沙包里面掏洞，可是它太软了，刚刚掏一点就塌了，我不服气就再堆好再掏，指导
员
把住了我的手轻轻的对我说：“别掏了……不会成功的，它太干了，要是有点水就好了。”
我
说：“是呀，我小时侯在家门口堆时我爸爸也是这么说的，然后他就回家给我拿水来，我就
能
掏好大的一个洞呢，但是……今天爸爸不会来了……”
指导员没再说话，我继续掏……一股微风把我刚刚掏好一点的杰作给吹散了……
起风了……我再也掏不了了……
“小兔子……等回连队我给你拿水……”
指导员叫我小兔子呢？他可是第一次呀！我好奇的抬头看着他。
他满脸的泪水……
“小兔子……起风了……抓紧我。”
我没有抓紧他，伸手在他的脸上给他擦泪水，我的手太脏了，把他的脸也擦脏了，样子很
好笑……
我开心的笑了……
风吹干了他流泪的脸庞，细细的尘沙飞到了他的脸上，我给他擦掉，新的尘沙又飞来了，
我不停的擦，可是我总也擦不干净……
我们脸上都有尘沙了……
风啊轻轻的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