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炊烟
作者:福汐(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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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写作,就像生命本身的一首旋律,它会默默地在心里持续好几年,有时我想,它也许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一直到生命结束了它都不会真正地被付诸于笔端。
那只是在过去了的生活中曾经出现的一些人和事,一些我当时每天都能看到的场景和物件,或许它也就仅仅是在有风的傍晚我独自默默走过的某个地方。
我不知道为什么过后深深地留在我记忆里的是它们而不是其它的一些东西。
我的写作也许就这样开始了,虽然到现在动笔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10年,20年,或者是更长。在这里,写作对于我来说就仿佛是重返故地。
从海南再回到厦门的时候已经是夏末,由于还没有找到工作,我暂时借住在伟东亲戚的一间空房子里,那是一幢具有浓厚殖民地色彩的旧楼房,因为伟东的关系我每月只付少量的房租。
我那阵子情绪一直很低落,每天都是一副静悄悄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是又回到了童年时代的那种孤独寂寞之中。每天傍晚,我喜欢靠在楼道的围栏上,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对面的那一排房屋。那是六七十年代建的六层楼房,窗口都支着凉衣杆,楼顶上布满了各家各户的电视天线。而那些整齐地排列在斑驳灰暗的墙上的一扇扇小窗子,在夜幕降临前会冒出缕缕的炊烟,那些炊烟总是让我想到了家。
我房间的过道里也有一个老式灶台,原来房东一家都在那里做饭。这是属于旧时代的房子,所以厨房大都很陈旧,还烧那种蜂窝煤,我在那里从不做饭,房东曾经来帮我生过一次火,我一天没添煤,第二天火就熄了,而我也没有想过要把它再生起。
家里的被褥是伟东拿来的,他当时帮我铺在硬板床上,说:这虽然是旧的,但它曾经陪我度过了四年的大学生活,我一直都舍不得扔,你也不要嫌弃,等有了工作你可以再买好的。记得我靠在窗边,两手交叉胸前,无可无不可地看着他铺床。他铺好了,转身看到我那样,就沉下脸,说了句:我看你是个不热爱生活的人,要改。
后来,我开始去上班了,每天一早出门,傍晚坐公司的班车回来,虽然生活有了着落,但也还是没有生火,到了做饭的时间,就一个人靠在楼道的围栏上,看对面窗口飘出来的炊烟。
有一天,我夜里胃疼,熬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天还是疼,我又躺了一天。伟东看我两天没有消息,就骑着单车来了,看到我正在床上打滚,他把我扶起来送到了医院,医生告诉他没有什么大问题,肠火太旺,吃副中药再吃一些清凉的东西就行了。伟东问他哪些东西比较清凉,医生皱着眉头,在桌上敲着笔,有些不耐烦地说:清凉的东西嘛…,你给他炖个老母鸭不就清凉了?伟东给他道了谢,扶着我回了家。一回到家我就躺到了床上,由于一夜没睡,这时疼也减轻了,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我爬起来,伟东已经走了,过道的灶台上放着一碗凉了的药,打开锅盖,锅里炖着一只鸭子,淡淡的清香随着热气在四周弥漫开来。我打开门,靠在围栏上,那时,下班的人群正在街上挨挨挤挤地涌动着。邻居的一位妇女看到了我,就来问我刚才那个人是你谁,我告诉他是朋友,那位妇女就唠叨开了:我跟你讲喔,他啊,很固执的,中午的时候在这过道里用报纸生火,我告诉他没有用的,我这里有现成的夹一块给他,他不要,搞得到处都是烟,报纸那里点得着煤?我告诉她火现在着了。那位妇女听了不相信,走到门前来探了探头,说:哦?还真给他点着了。
那一天以后,那个小灶里的煤就一直是着的,不管有没有做饭,每天睡觉前,我总是要给它加一块煤,有时侯在外面应酬,我心里也总是惦记着那个小灶,生怕回去晚了火会因此灭了。
在接下来的许多个秋凉的黄昏,当我一个人靠在围栏上,双手支着下巴,望着对面那排楼房的炊烟,我心里的失落感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我知道,在我的小屋里,在那个过道的灶台里,也有我的炊烟,也因为这种无影无形的炊烟已经教会了我:在独自生活的年代里,我应该好好地爱惜自己,哪怕只是活一天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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